心坟八

下午四点半,诊所的病人走得差不多了。

“容华,今天的晚报送过来了没有?”一边清点药物,赵士诚依然心神不宁。

“送过来了。”容华随手递过刚送来的报纸。

“有什么大事吗?”他先问。

“能有什么大事?最多每天都是抢劫啊,什么新闻。”容华随口回答。

  他翻开报纸,头版就看见:蒙面劫匪恶意拦住医护车,劫走人质,寻仇还是绑架?

  医护车,寻仇……除草……

  算了算时间,杜晓雯应该就是这几天转院,赵士诚心一惊,急忙问妹妹:“容华,你有肖医生的电话吗?”他想知道,杜晓雯是不是平安转院了,这对他很重要!

……

  医院里,贺毅打算出院,尽管,医生已经不止劝了一次,他必须马上转去骨科。

“公司的资金链怎么会出了问题?……外面都在传问毅要倒闭了?……”他只是住了两天院,怎么会变天了?!或者,有人早就暗暗部署,趁他病要他命而已!

“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竞标X工程的广告?目前,我们公司的实力和资金还不适合走这条路线!……什么,投入了很多钱?……Z烂尾工程也被我们公司承包了,而且都是我签的字?……税务局开始查我们公司的帐?……”

  而且。

“宋予问早就把自己的股份卖了?”他到底还签了什么?

  开新公司、转法人代表、卖股份、资金转移,每一步她都计划好了,弄垮问毅,部署害他。

  贺毅心房紧锁,哭笑不得。

  一下子接了那么多烂工程,等于是无底洞,公司不仅会在亏损中倒闭,而且他会如过街老鼠,在圈子里建立的名誉荡然无存,甚至搞不好他还得坐牢。

  而且,更惊悚的是,中午十二点,他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。

  他的整个思绪被这突来的电话炸成灰屑。

“贺兰女士,你别玩了,会玩出人命,东窗事发的话连你也要坐牢!”他二话不说,火速冲进了母亲的病房。

  而母亲面无表情问,“什么意思?”

  母亲的那个表情,让他一愕,心一路下沉。

  难道……

  贺兰女士从来不是做了不认那种人!

   今晚,暴雨下个不停。

“为什么事情还没解决?”听到对方的回复后,予问的冷眸直发沉,“你不讲道义,以她的命还想多嫌一笔?”

“贺太太,你买的是她的肚子,可不是她的命!”对方老大又冷又凉道。

  闻言,予问深吸了一口气,微微一笑:“您说错了,我的资金清清白白,没有任何一笔支出是需要‘买凶’这个项目。”她不拿钱买命,只是“希望”对方将这个任务继续而已。

“是啊,你只是刚好认出了我和我的兄弟而已。”老大凉凉道。

“放心,我不爱多管闲事。”她冷然道。

“你不爱多管闲事,但是挺喜欢命令人的。”老大哈哈大笑。

“到嘴的肥肉您可能放,十万块已经进了您的口袋,但是,我同样相信,无功而受禄,虽然乐得轻松,但是,在你们这行也是影响声望的耻辱!”她的口才极好。

  这世界上不怕他的女人很少,对着他还敢不卑不亢的女人,更少。

“所以说,你要的是肚子里的野种,我一定给,至于对方的命,这样吧,我开价五十万赎她的命,如果你要的话,给你个友情价,一百万!我们帮你把她的命弄掉好了!”反正都是一条命,怎么买怎么卖,他无所谓,只要对方价格出得比较高。

  予问却沉默了。

“我只要她的肚子——”考虑了良久,最后,她咬着唇,迸出坚持的还是只有这个答案。

“既然这样,你就不要管我们怎么操作!”老大不多话,挂断了电话。

  就是料准了,这女人强势,但不凶狠。

“和谁打电话?”身后,有道僵凝的声音。

  予问一惊,发现赵士诚不知道何时已经洗完澡,站在她的身后。

“没有,打错了电话。”她佯装淡然回答。

  赵士诚凝着她。

  予问莫名一阵心虚,目光游移,不敢正视他。

  最终,他只是淡然道,“我洗好了,你可以洗澡了。”

“好、好啊——”予问赶紧躲进了浴室。

  半个小时后,她洗完澡出来,屋内,已经空无一人。

  予问叹了口气。

  果然是道不同,不相为谋啊。

  不过,如果东窗事发,她早已经做好了坐牢的打算,任何事情对她都没有影响。

  正在这时,她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
……

“予问,我昨天晚上找你,怎么不来?”贺兰微笑着问,“后来,我不断打电话给你,你也不接。”

“我有点事,比较忙。”她坐在病床前,态度矜淡。

“是吗,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遇见不该碰见的人,吓跑了呢。”贺兰试探。

“我的胆子没这么小,不容易吓坏。”她的神情依然淡淡的。

“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,我们都是一家人,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,事实上,昨天晚上有个男人来找我,那是我雇请的人,准备对付杜晓雯——”贺兰把护士打发出病房后,开门见山。

  予问紧绷着脸。

“予问,你很能干,很讨我喜欢,其实,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是遇见任何事,你都会站在阿毅的身旁荣辱与共,我的儿子就象个孩子,只有你才能包容他的缺点,知道他要的是什么,他的成长需要你——”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真心的感慨。

“不,现在的我,包容不了他!如果您说这是成长的话,那代价太重了,我已经负荷不起。”予问摇摇头,打断婆婆的话。

  现在说这些,就是对她的过去最结结实实的嘲讽。

  贺兰凝着她,“你现在已经不会再站在他旁边了,无论任何情况,对吗?”

“是!”没有任何犹豫,予问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
  贺兰定定的看了她很久,最后,才长叹出一口气,“予问,你这孩子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,如果别人对不起你,一定狠狠打击到对方抬不起头来,这点和我很象。”她没法指责儿媳妇的绝情,这件事情,确实错得太厉害的人是自己的儿子。

  予问凛着一张脸。

“予问,你甩卖的公司股份,今天下午已经初步签定合约,新的买家将成为贺毅,贺毅会拥有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,公司很多现有的难题,在未来的日子,贺毅会一一解决,问毅不会解体。”贺兰缓缓道。

  予问很吃惊。

  要解决这么多的难题,必须需要大量的资金,贺毅怎么会有这么多资金?

“我的公司转给了合伙人。”贺兰解惑。

  予问更意外。

  从知道婆婆身体状态的时候,她早就料到即使她弄垮了问毅,贺毅还是有去处,但是,她没想到竟然是婆婆变卖公司来解救问毅的危机。

“下午的时候,是贺毅来求我,他说问毅是你和他的心血、你们的子女,瑞瑞已经没有了,问毅不能倒!”把下午和儿子的对话说出来的同时,贺兰细细观察予问的表情,“我最多只能活两三年了,即使我再喜欢工作,也力不从心了,本想让阿毅继承经营,但是,既然他做出这个选择,我尊重他。”这是三十几年来,她第一次尊重儿子的选择,人之将死,什么坚持都带不走,反而对儿子的挂念会无限量的放大。

  予问的神情还是没有任何动容,这让贺兰很失望。

“予问,看来,我们真的是没有缘分做婆媳了。”贺兰最终肯定认识到,儿子和予问之间没有任何希望了。

“我想,我欠你一个解释,关于我为什么这么讨厌那个狐狸精,最终,还是决定撤消行动的原因——”

……

  贺毅和绑匪约定,晚上十一点,在某个偏僻的路段交易。

  但是,在他的车驰出地下车库的时候,车子被一个打着雨伞的高大身影拦住。

  车门径自被打开,那道高大的身影,身上被大雨打湿的湿漉漉,他很没礼貌的不请自入。

“你没报警吧?”来不及拭去自己脸上的雨水,赵士诚沉眸问。

“恩。”即使很不情愿与对方交谈,贺毅还是应声。

  从头到尾,他就没想过去报警。

“我也要去!”赵士诚要求。

  他必须亲眼确认杜晓雯的平安,及她的不知情或者不追究。

  贺毅的心里压了块大石头一样,对于赵士诚,他无颜把对方作为情敌来刁难,同样,他也不可能对对方如此紧张和关爱贺太太,维持那么大方的态度。

“好吧,一起去!”老实说,他也很担心杜晓雯会追究真相,也许多一个人,会多一份力量。

……

  大雨象瀑布,哗啦哗啦地。

  被绑到现在,已经12个小时,极度的恐惧与不安,害怕失去宝宝和担心自己安危的恐惧感,把杜晓雯折磨的早就超过了承受底线。

  她呼吸不过来,腰部酸痛难忍,就连胸腔也开始发痛,而她的嘴里塞着臭哄哄到让人呕吐不止的臭袜子,双唇被黄色胶带无情的封住,因为,每一次,她见到老三,都是尖叫连连,害得几个男人早就失去耐心,恨不得直接毒哑了她。

  她现在整个人精神都是高度紧张,即使一点点的小动静,都让她颤个不停,她不断的祈祷着,贺毅能早点来,解救她和宝宝。

  越是紧张,她的腹就越来越不舒服。

“出发!”特别是老大一声令下,被扛着双手的她,整个人被无情地揪起时,她的腹甚至传来钝痛。

  屋里的几个男人都很野蛮,其中老三更是在报复一样,象拖麻袋般,拖着她的后衣领就向外走去。

  地上尖锐的小石头,刺破她的小腿、大腿、手肋处,发着阵阵的疼痛,晓雯痛得连连咧齿。

  但是,一份渴望得救的希望,一直支撑着她。

  被粗鲁丢进车时,腹部已经开始传来阵阵隐痛,被捆得无法动弹,她只能发出“呜呜呜”的痛哭声,可惜,车内没有一个匪徒会有恻隐之心。

  到了指定的地点。

  他们缓缓地驰近桥下,见到一辆悍马车早就停在桥上。

“把五十万丢下来。”老大拨了组号码。

  没有任何犹豫,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,从桥上丢了下来,稳稳落入桥下一空旷处。

  老四急忙下车,捡起袋子,打开一看,一边往回跑,一边通知:“老大,是钱!”整整十叠一捆,共五捆。

  听到内容的晓雯泪流满面,激动不已。

“放人!”老大一声命令,同在后座的老三,粗鲁的把杜晓雯一把推出了车。

  雨水湿漉漉地打在晓雯脸上,在地上滚了几圈的她,已经顿时成了泥人。她急喘着,紧张的心情,总算有点松弛。

  贺毅没有不管她,她和孩子有救了!

  桥上的悍马车已经往桥下的方向开来,就在她以为,匪徒会马上开车逃跑之际。

  没想到,副驾驶座打开了,男人手机一闪一闪,急闪个不停,显示着一组晚上刚通过的号码。

  老大没有接,而是尖锐的皮鞋,直接踏着泥土,走来。

“差点忘了一件事情。”老大恍然醒悟般,话音刚落,他猛得抬脚,皮鞋的尖处准确的对着杜晓雯的腹,重重踢去。

  尖锐的疼痛袭来,杜晓雯被胶带捂着的嘴甚至发不出一声痛吟声。

  受不了这么猛烈的冲击,下身一股潮热,黏湿的物体像泉水一样全涌了出来。

  晓雯痛得在泥地里扭成了一团。

  但是,男人没有放过她,一脚比一脚更狠烈,全部都是准确袭击她的腹。

  悍马车越驰越近。

  没有时间了,在她无法发出任何实质声音的惨叫中,老大直接使出夺命霹雳腿,一腿劈向她的腹,利落致命。

  顿时,杜晓雯下体鲜血如注,大雨的冲刷下,她身下的水滩一片血色。

  终于见到血了,老大满意的收脚,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
  贺毅和赵士诚赶到现场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一幕。

  杜晓雯痛苦的蜷缩成一团,倒在血泊里。

  谁也想不到匪徒收了钱,居然还会下狠手。

  我只要她的肚子。

  这句冰冷的话,跃上赵士诚的脑海,一阵心怵。

  赵士诚急忙上前帮忙抱着杜晓雯,拉掉封着她嘴巴的黄色胶带,弄掉她嘴里的臭袜子。

“你开车,我抱人。”赵士诚将杜晓雯抱上车,看到那么多血,贺毅都有点吓呆了。

“快点,医院,千万别弄出人命,想办法保住孩子!”赵士诚催促。

  现在,什么也别想,抢救杜晓雯最重要!

  贺毅急忙回过神来,匆匆上车,他对车的性能很熟,驾驶技术又很硬,贺毅把车几乎飙到了近两百码,紧握方向盘的双手都是冷汗。

  他爱过杜晓雯,这一刻,不可能毫无感觉。

  特别是,“好痛、好痛!”车后座很快就染满了血,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剧痛袭击着晓雯,让她痛得螓首痛苦辗转,把赵士诚的手腕抓了一条又一条抓痕。

“坚持住!”赵士诚的额头也都是细细的冷汗。

  事情闹成这样,可怎么收场?因为做了手术,宫口已被缝合,宫缩再强烈,出再多的血,孩子也下不来,现在杜晓雯生命真的有危险。

  如果……

  真的有了意外,就算不是有心谋杀,那也会被判成蓄意谋杀?!他终于弄清楚,什么后果予问都设想过,才会说,瑞瑞在天上寂寞,会想妈妈吗。

  为了替女儿报仇,她已经豁出去到将生命交到命运手里!

“贺毅,你再开快一点,我怕她撑不住了!”他的手上、衣上、裤子上都染满了触目心惊的鲜血,而杜晓雯的痛吟声越来越微弱,这让赵士诚心颤。

“好、好,我尽量!”贺毅的双手都在发抖。

  一面是情人,一面是太太,哪一个出事他都不想都不愿意。

  赵士诚一边鼓励杜晓雯坚强,一边从裤医院那边做好提前准备工作。

  争分夺秒下,贺毅一路乱闯红灯,终于用最快的速度将晓雯医院。

  贺毅和赵士诚慌得冷汗都滴了下来,特别是贺毅下车的时候,明显双腿抖了下,几乎站不稳。

  医院门口,已有医护人员在紧急等候,赵士诚抱起已经虚弱到陷入昏迷的杜晓雯,医院的推床。

“我们已经通知肖医生,现在马上会将病人转去手术室,进行紧急手术。”一边推着病人快速奔跑前进,护士告诉紧跟其后在帮忙的他们。

  用最快的速度把杜晓雯推入了电梯,护士按手术室的楼层键。

  电梯的数字在一格一格往上跳。

“赵先生,怎么又是你呀?”在电梯里等待的时间,护士认出了赵士诚。

  当初也是这种情况,手术后他们所有医护人员起初还怀疑这男人虐妻,联合起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,当时对方骂不还口,沉默不辨,病人醒过来她们才尴尬发现是乌龙一场,赵先生根本不是病人的丈夫。

  所以,这件事情,所有急诊室的护士们印象都很深刻。

  此时此景,赵士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而且他也不想解释。

“不会又是宋予问吧?她又遇见匪徒导致流产?”护士惊呼。

  同样是匪徒,同样是流产,没这么倒霉,二次遇险吧?!

  对这么“白”的小护士,赵士诚完全无语,就算对方不记得予问的容貌了,也可以用脑子想想,予问流产至今不到四个月,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怀孕,而且已经显怀!

  在这里听见不该听见的那个名字,贺毅愣了一下,“予问?”遇见匪徒导致流产?他为什么听不懂?是不是同名同姓?

“赵士诚!”他的目光盯转向赵士诚,显然,这个男人知情。

“现在不要说这些!”他不想谈,也没时间扯这些过往,当务之急是先抢救杜晓雯!

“叮咚——”电梯门开。

  一行人匆匆将杜晓雯推入手术室。

“羊水破了,出血不止,胎儿胎心搏动只有六十!”肖图检查后告诉他们,“不可能保胎了,病人难免流产,而且,这个形势不能再耽误了,为确保病人安危,必须剖腹取子。”

“好!”一旁的护士已经拿过好几页的紧急手术书,贺毅颤着手,在上面签字同意。

  没经历过女人产子的他,看着一袋又一袋血浆往手术室内送,觉得整个过程,实在太可怕了。

“其他你们都不要考虑,保住生命的前提下,现在只能尽力保(子)宫!”肖图肃严道。

  但是。

“肖医生,如果孩子生下来还有气的话,请放保温箱里抢救!”贺毅出声要求。

  那到底是他的孩子,而且,如果晓雯丧子,情况可能会很麻烦。

  赵士诚也点头赞同。

  杜晓雯刚好已满24周,医院就成功救治了两名胎龄仅24周零5天的超早早产儿,轰动一时。

  如果胎儿能顺利抢救下来就再好不过了,起码,替宋予问多博一份不会被追究的可能性。

“奇迹不是天天有的,但是,如果你们要烧钱,我也不反对!”肖图却皮笑肉不笑的很不赞同。超早早产儿以为想保就能保?其中要付出多少心血,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想象的吗?

  病人家属要怎么选择都不关他的事,肖图还是马上通知了新生儿科准备一切抢救事项。

  遭受暴虐,晓雯的(子)宫有四分五裂的迹象,手术在紧张的进行中,为免病人会突然苏醒,情绪过于激动,整个手术过程采取全麻。

  肖图用最快的速度开刀取出胎儿,时间紧迫,他忙到甚至连瞧一眼胎儿的时间也没有,就将胎儿交到护士手中,开始替杜晓雯进行(子)宫缝合。

“愣在那干嘛,宝宝还有气吗?有气的话就快点救啊!”见后面的医护人员都僵在那,肖图一边做手术,一边头也不回的出言催促。

“肖医生……你动完手术,来看看这个孩子……”新生儿医生欲言又止。

  怎么奇奇怪怪的?有气就抢救,没气就宣布死亡,那些人到底在犹豫什么?

  缝合(子)宫的最后一针收尾,肖图将缝合肚皮的工作交给了一旁的助理医生,他迈向另个诊治台。

  但是,当他看清楚只有巴掌大小,皮肤呈半透明,血管依稀可见,犹如水晶一样的胎儿时,他也呆住了。

……

“四个月前,予问怀过一个孩子。”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,实在经不住贺毅老抓着他不放一再追问,赵士诚只能将已瞒不住的过往娓娓道出。

“我、我完全不知情!”第一句话,就让贺毅愕然了。

  除了瑞瑞,予问又怀过他的孩子?他想起来年前有段日子,那时候,他是真的打算把杜晓雯当成过去,认真经营婚姻,所以,他虽然口头嘴硬强嚷着不再要孩子了,但是,实际行为却是很自私、很贪图享受,避孕措施更老是三天打鱼,七天晒网。予问就是那时候怀上的?他到底错过了多重大的消息!

“你去抢亲的同一天,予问遭遇了匪徒抢劫,因为捍卫清白,被暴打的流产,医院,同一间手术室接受抢救。”赵士诚继续说下去。

  同一天。

  贺毅怔怔的松开了赵士诚的手腕。

  他记得,杜晓雯在这里保胎的时候,他还被一名医生要求补签一份什么手术单,所以,他到底在无意中多少次错过了真相?!

“医院的时候,孕期第八周,全身有很多的伤,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,又是输血又是抢救,看得我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发寒。也许,你觉得晓雯今天的情况很惨,但是,那时候,予问与死神拔河的情景,比今天还危险——”正因为经过一次同样的事件,所以,他今天的表现比贺毅沉稳太多。

“所以,虽然这么说很过分,但是,我不同情你们,种什么因,得什么果,你们现在经历过的痛苦,她都独自承受过。”其他的,赵士诚不想多说,只是请求他们——

“如果晓雯没事的话,请你念在夫妻一场,能尽自己所能化解这次危机。”赵士诚慎重请求。

  他不想见到宋予问去坐牢。

  贺毅怔怔的,扬扬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被另一个男人认真请求,帮助自己的妻子,这种滋味,不好受。

  手术室的门开了,肖图步了出来,他们二人急忙站了起来。

“杜晓雯的命保住了,子宫也保住了,但是,她以后恐怕不能再生孩子了。”肖图告诉他们结果。

  就算子宫保住了,也只是一个破过粘合后的摆设品了,里面还想承载新的生命,难如登天。

  贺毅和赵士诚都僵了一下。

“那孩子呢……”能保住吗?

  肖图看了他们一眼,“保不住,胎儿无肛门、先天性脑积水合并脑膜膨出……”简单来说,就是胎儿的神经系统早在怀孕初期就发生了发育异常。

“这种情况严重的畸胎,别说难免流产,就算现在存活得好好的,我的建议还是马上引产!”所以,无论今天的事情发不发生,胎儿的结局相同。

  那个孩子,是个男孩,会啼哭。

  很秀气,很端正的一张像鸭蛋般大小的小脸蛋,脸色全紫,无法自主呼吸,但是,却会像小猫一样啼哭几声。

“让他哭吧,最多一两个小时,他就会慢慢死亡。”肖图漠然道,“你别觉得这样很残忍,谁也没有办法,虽然他会哭,但是这样的畸胎,即使大罗神仙下凡也保不住。”

  贺毅弓身,把脸埋在膝盖处,不忍目睹。

  虽然,他没有和这个孩子相处过,也没有瑞瑞那种深厚的感情,但是,到底是他的亲生子。

  贺毅觉得很折磨很折磨,那个男婴每一声啼哭,都像锐刀在谴刮着他。

  他可能是天煞孤星吧,每一个孩子都保不住。

  肖图看了一下手表,“我劝你们还是别待在这里好了,杜晓雯估计快醒了,你们去她的病房吧!等这孩子断气了,我再来通知你们接走他的尸首去安葬。”他是见惯了很多生死,一颗心比金刚还硬,但是,不代表他们承受得起。

“那好!”赵士诚已经率先步出了手术室。

  他最怕这些,实在待不下去了。

  贺毅动了一下,终于起身,涩然,“肖医生,那拜托了。”

“恩。”肖图依然一脸的冷漠。

  才走了几步,贺毅顿住,“肖医生,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?”

“你说。”只要不是叫他想办法医治好杜晓雯,能让她再生宝宝,其他都好说,毕竟,他是人,不是神,没办法捏个完整无缺的子宫送给他们。

“能不能不告诉杜晓雯,她不可能再有宝宝这个事实?”贺毅沉然问。

 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,不要把事情闹大的方法。

  闻言,赵士诚也滞住了步伐,定定看向肖图。

  大家,都在等他的答案。

  虽然觉得事有蹊跷,肖图想了一下,还是耸耸肩膀,“既然你们家属有这样的要求,我无所谓,我OK!”

  虽然觉得很自私,赵士诚还是松了口气。

  得到了答复,贺毅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清晰可见脑膜膨出、哭声越来越弱的男婴,红了红眼,最终,他还是选择步出了手术室。

  病房内,麻醉的药力终于过去了,杜晓雯悠悠醒过来。

“阿毅!”抓住贺毅的手,她虚弱到气若游丝。

  能再见到他,太好了,在被绑架的那12个小时里,她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
“阿毅,他们差点强奸我,他们想要我的命!”一说起来,她还是后怕,颤抖个不停。

  她很害怕,偏偏在那遭受的遭遇,她又不敢告诉贺毅,她怕他看不起她,怕他觉得她不再纯洁,她希望自己在他心中,永远是美丽的样子。

  而不是在那个黑屋里,被男人们当青蛙般亵玩,没有任何尊严的自己。

“我要报警,他们想要我的命!”她不断喃语。

  原本心情就很糟糕的贺毅,和赵士诚面面相觑。

  医院这边刚才问起来,他们只说是普通的抢劫案敷衍了事。虽然肖图从不管闲事,但是,这件事情不会瞒太久,没多久后,警察肯定会收到消息找上门。

  现在,不确定晓雯到底知道多少!

“晓雯,都过去了,别多想!”贺毅急忙蹲下,涩然安慰。

  都过去了?怎么能过去?非人的折磨下,她的心灵留下永难抹灭的创伤还在那里!

“阿毅——”她含着泪,有苦说不出。

“没事了!”他摸摸她的头,安慰。

  他很久没对她这么好了,自从瑞瑞死了以后,贺毅对她总是疏远有加。

  晓雯哽咽,但是,才十几秒而已,她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
  她的腹,平坦了很多,也没有宝宝在里面动个不停了。

  出事前的最后恐怖回忆瞬间回笼在脑海,摸了摸肚子,她惊恐地问:“宝宝呢?我的宝宝呢?”

  贺毅和赵士诚的脸色都一忧。

  强压住胸腔的窒闷,贺毅在她面前缓缓坐下,“晓雯,你看过一则新闻吗?日本福岛第一核电厂30公里外被发现一只一出生就缺了两只耳朵的兔子。”

  晓雯愣了一下,她不明白,在她问宝宝的时候,贺毅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
“兔子的生命周期比人类短,因此对核辐射的反应显现得也比人类要快,所以,日本民众怀疑,那只无耳兔是因辐射污染所引起的病变。”他生了这个病以后,终于有勇气去回看了很多关于日本地震和辐射污染的新闻报道。

  她听不懂,但是,晓雯开始莫名心慌,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我只是想知道,宝宝是不是安好!他现在到底在我的肚子里,还是在保温箱里?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他?”她的心七上八下,即使知道希望渺茫,作为母亲,还是无法接受,存了一份不切实际的希望。

  宝宝满24周了,她坚信生下来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存活希望!医院的时候,她听过,现在医疗先进,早早产儿也有希望活下去,她的宝宝很厉害很坚强,就算离开母体,他一定能活下去!

  但是,贺毅却还在刻意回避她的问题,答非所问着。

“当时核电站泄露和爆发的时候,我们都在福岛,核辐射对我们的影响就算不是现在,也恐怕会在将来慢慢显现。我知道你不相信,反正,我相信!”贺毅平静道。

  他早就相信,这个世界上有报应。

  他害死自己的女儿,他的报应已经来了,而现在,晓雯遭遇的这一切,何尝又不是报应。报应他们以真爱为名,践踏婚姻的神圣。

  面对这些报应,甚至逝去的他的另个孩子,他也没有一声抱怨,这些,都是他该承受的。

  一切都快点结束吧,冤冤相报何时了,因为他一直不够坚定造成的这段婚外恋而引发的悲剧,什么时候才能了结!

  她不管,她只想知道宝宝到底怎么了?!

  偏偏,她现在刚做过手术,根本无法动弹。

“你告诉我,孩子到底怎么了?”晓雯哭喊。

  抹了抹脸,贺毅终于肯缓慢道出,关于他们孩子的结局,“晓雯,胎儿无肛门、先天性脑积水合并脑膜膨出,我已经接受医生的意见,放弃抢救。”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根本没有抢救的必要。

“放弃抢救?”她怔怔重复他的话。

“是,孩子保不住……”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很平静。

  这句话宣布的时候,杜晓雯即使早有准备,还是如同五雷轰顶。

“不会的,你骗我,一定是你把孩子藏起来了!”她尖锐的哭喊。

  藏,如果他有个孩子藏就好了。

“这个孩子不健康,他原本就不可能存活。”始终沉默的赵士诚,终于还是开了蚌口,希望她别这么激动,面对现实。

“不是,他很健康,他是被别人害死的!”晓雯喃语,残酷的现实,让她根本无法接受。

“他们说过,雇主姓贺、姓贺!我要报警、我要报警!”她失控的喋喋不休。

  肯定不是他的母亲贺兰就是贺太太宋予问!

  这句话,贺毅和赵士诚听在耳里,眼瞳同时一缩。

  是姓贺,贺太太。

“贺先生,肖医生让我通知你,宝宝已经没有气息,请去手术室领回宝宝的尸体。”一名护士来通知。

  宝宝的尸体?

  晓雯突然激动到失控,尖叫不已,“我要去看宝宝,我要去看宝宝!”

  贺毅急忙上前按住她,她刚动完手术,如果挣扎的太厉害,伤口会裂开。

  护士也惊吓到赶紧去请肖医生,万不得已的话,只能使用镇静剂,让病人冷静下来。

“肯定是宋予问,只有她才恨不得我的孩子死掉!”病房里,传来晓雯含恨凄厉的哭喊声。

……

  清晨六点多,还下着小雨,赵士诚坐着出租车回家。

  晓雯已经被打了镇定剂暂时安睡,但是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,谁也无法预料。

  他从出租车里下来,目光定在大厦门口的某个定点。

  宋予问穿着一身高雅合宜的套装,盯着地面,不知道在出神凝思什么。有个爷爷追着正在耍闹的小孩,那个小孩子嬉闹躲避着,结果撞了她一下,让她抱在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。

“准备去哪?吃过早餐没有?”赵士诚佯装一切都没发生,弯身帮她捡拾文件。

  予问的反应很迟钝,好几分钟,才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,“我去公司。”

  这个时间?

“你是不是一夜没睡?”赵士诚叹口气,点破。

  现在的她,看起来太不对劲了。

  她良久没吭声,最后,没有回答,只是缓问,“你呢?你去哪了?”她还以为他去报警了,毕竟,像他道德这么高尚的人,肯定受不了她这种恶毒的女人。

  深深看了她一眼,赵士诚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,简单道,“我去找贺毅了,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,医院。”

  予问重重一憾。

  她没想到,赵士诚是去找贺毅。

“结果呢?”她轻声问。

“杜晓雯流产了。”

  予问的身,轻轻一颤。

  她终于报仇了,但是,为什么觉得心好空,一点也没有复仇后的快乐感,就像昨天贺兰告诉她的那些话,她听了后,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,但是她没有,她无法。

“不关你的事,那个孩子是畸胎,迟早是保不住!”赵士诚毫不犹豫就出口。

  畸胎?予问怔望着他。

“你说错了一句话,虽然,道不同,但是,不至于不相为谋!”他不是圣人,他没法去大义灭亲,现在就算蒙蔽良知,他也只想保护她。

  他没有报警,而且,还在想法帮她。

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她的神情很不对劲,就算只是一个朋友,他也不想总是被她推得远远的。

  予问抬眸看着他。

  他说,道不同,但是,不至于不相为谋,所以,她可以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?就像失忆的那段日子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可以无所顾忌的信任着他,不用苦苦压抑、孤军作战?

“医院,听说了一些事情。”深呼吸了一口气,她娓娓把心事告诉他。

“什么事?”他问。

  原来,他前脚离开了,她也出门了。

“是好事!让我高兴的好事!”唇角上扬,她努力挤出幸灾乐祸的笑容。

  赵士诚心疼地握着她的手,把力量传达给她,因为,她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。

  而且,她的手好凉,凉得没有一点温度。

“老天开眼了,他的报应终于来了。”她兴奋,开心地告诉他。

  贺毅没有孩子,现在又继承了母亲的所有财产,除了心灵的折磨外,她以为自己再也对付不了他了。

“婆婆说,他可能患上骨癌了!”她差点拍手称好。

  骨癌?赵士诚呆住了。

“这种瘤生长活跃,对骨质侵蚀破坏性很大,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医治,会发展成恶性,会造成严重的残疾,所以,他可能不是截肢,就是丧命,我婆婆就是最好的例子,一查出来,已经是晚期。”太好了,他终于有报应了!

“你知道他这病怎么得的吗?年前的时候,全公司体检他还是身体健康的!”这病来得实在太意外。

  赵士诚沉默了。

“我想了一夜,想得无法入眠都想不通,怎么会这么突然,然后,我想到唯一一个解释,那就是报应!”她有点语无伦次,“我看到新闻说,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核泄露危机后,方圆20公里的疏散区内有多达一千具尸体无人敢收殓……因为那些尸体测出来有高辐射量,收殓工作可能会带来危险!我记得那时候,他是徒手亲自将女儿装进运尸袋中,可能就是那时候,那些辐射进入他的身体!”所以,他害死了瑞瑞,瑞瑞也反过来要他下去一起陪伴,是吗?对吗?

“核事故发生后,福岛土壤和植物中都检出微量的放射性核素锶,锶的属性类似于钙,进入体内后易被骨质吸收,会持续释放出比伽马射线更危险的贝塔射线,造成内部过量辐射,是诱发骨癌或白血病的重要病因。”赵士诚学医,而且,事故后,他也有看大量的报道,所以他教会她的母亲多给她吃点螺旋藻食品,接她住在一起后,他更注重通过饮食的方法,帮助她去抵御和减少当时核辐射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。

“婆婆让我放过杜晓雯,她说她把贺毅脚步的X光检查片给医生看过后,证实了他的骨质皮已经膨胀变薄,甚至已经穿破,进入软组织,病变的松质骨边缘部分有明显的界限,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恶性,如果情况这么糟糕的话,杜晓雯肚子里的孩子,就会是贺毅留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了。”正因为如此,婆婆才放弃了原定的计划。

  赵士诚扬了扬唇,说不出话来。

“我很恶毒,听了婆婆的话,我还是犹豫了很久很久,才决定取消计划。”但是,已经太迟。

“你想过取消计划?”赵士诚有点意外,露出这两天来第一个微笑,“那就够了。”她果然没让他失望。

“他们害死瑞瑞一条命,我让他们还一条命来赔我,现在,他们都得得到应有的惩罚!……而且,那个孩子还对贺毅那么有意义,他们肯定很痛吧,我让贺毅失去传宗接代的可能,让杜晓雯也尝到失去孩子是什么滋味……我报仇了,我真的觉得很快乐,我觉得大快人心……”

  是吗?如果这么快乐,她的眼眸为什么还闪动着水光,脸颊一片湿,那绝对不是雨水。

  心房,一紧,赵士诚张手,将她紧揽入怀。

“予问,放下仇恨吧,好好生活!”

……

  如果不是他的错,予问现在应该还怀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,孕期应该有六个月了吧。

  原来,瑞瑞很想要的弟弟,曾经真实的存在过。

  他风流的时候,她在经历磨难,但是,事后她却只字不提,为什么?因为,他是一个失败的丈夫,他让她寒心。

  她曾说过,她靠谁?他吗?是啊,她能指望靠他吗?连他自己都开始可以肯定,自己不是一个能让女人依靠的男人,所以,她发生流产、被劫,这些真相统统都不需要让他知道,是对的,真的是对的,他不配。

  她曾说过,她后悔不该为了一口气而硬要嫁给他,到底,他给了她多少失望与心痛?

  贺毅守在病房,呆呆的凝着因为注射了镇定剂而陷入了熟睡的杜晓雯,心情,很复杂很沉重。

  再一次体会到,后悔,真的很后悔。

  万箭穿心般的后悔。

“嘟嘟”短信的声音传来的时候,他才回过神来。

“能见一面吗?”

  看清楚发信人的名字,他错愕后,是一阵激颤,再凝了凝杜晓雯,对方尚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,没有任何犹豫,他快步奔出了病房。

  医院附近的一间咖啡室等他。

“无论有任何恩怨,医院,别刺激到她!”一见面,贺毅马上叮嘱。

“你很紧张她。”予问淡淡一笑,平静道。

“我紧张的人是——”

  贺毅急忙想争辩,但是,被她的声明打断,“我不想替自己做的事情辩解,你们可以报警抓我,但是我决不道歉!”

“贺太太——”他无奈地看向她。

“女儿对你来说,只是生活的一部分,但是,却是我的全部。我一辈子的希望都在瑞瑞身上,她却死得那么惨!你们用‘真爱’两字毁掉了我的世界,所以,无论如何,我不会轻易原谅你们,同样也要毁掉你们的世界!”

  他觉得痛苦,该怎么办,她才能不恨他?

“贺毅,我今天找你来,不是来谈恩怨,而是受了你妈的嘱托,希望你接受手术。”

  贺毅愣住了。

  很长的一段时间,两个人,都是沉默的。

“我以为你恨我,恨不得我快点死。”别怪他这样想,她表现出来的真的是这样。

  予问不回答他的问题,反而说,“你妈替你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医生,她希望你今天能入院接受检查,明天就能安排开刀。”

  有这样劝人的吗?说得那么直接,硬邦邦的,一点也不温柔,但是,他的心窝却起暖。

“要刮骨,很痛的,我怕疼!”眉头努力上扬,他露出嘻嘻的笑容。

“你的病现在可能只是良性,如果你拖下去,随时会发展成恶性!”事实上,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。

“没这么夸张啦!”他的态度很敷衍,很无所谓。

“我是恨你,但是,我从来没希望你那么快就死掉!”她面无表情道。

  贺毅愣了下,好一会儿,他才露出笑容,“贺太太,你果然还爱我——”只要她肯点个头,下一刻死掉他也觉得值得。

  但是,这只是他的奢望。

“不,我不爱你,只是你这样的人,没资格那么快下去陪瑞瑞!”女儿还是成长期,他那么快下去,瑞瑞只会被他带坏,被他污染掉!

“你要活久一点,为什么要让你死?你怎么能那么快就死,你根本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,你怎么能死?!如果你现在就死了,老天爷不是善待你,那么轻易就放过你?如果这样,天理何在?我要你活着,多活几年,时刻记得自己是罪人,是怎么害死女儿!”

  她的容颜,还是那么冷,说出来的话,更是刻薄与恶毒,但是,贺毅没有被刺伤。

  因为,他能感觉到,贺太太还是在乎他的。

  他突地握住她的手,“只要你陪着我,医院检查,我就接受手术!”妈妈请对人了,这世界上,只有她一个人能说服他。

  予问想抽回自己的手,但是,他握得好紧好紧,仿佛想握住一辈子,都不放。

  幸好,这时候,他的手机响起来。

  他低头一看来电,是赵士诚,贺毅不爽的皱了眉头,还是选择接通

“贺毅,你快来,晓雯醒过来了,她的情绪很失控,坚持要报警抓予问!”赵士诚焦然道。

“予问,我听你的!我去检查,我去接受开刀,所以,你先替我去医生那开检查单,办入院手续!我现在有点事情,一会儿就来!”他起身,神情很不自然。

  予问只是看了他一眼,淡淡道,“好。”

  幸好她没有追问,贺毅长嘘了一口气。

  贺太太一直是这样聪明的女人,不该问,不该计较的事情,她从来不会多说一句,她有很多优点,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懂珍惜。

  现在,好象太迟了。

  急匆匆,医院。

  肖医生正在替她检查,他的指每一次按压向晓雯的腹,助于她的腹排血,都让她痛吟到几乎打滚。

“我要下床,我要看宝宝,他很健康,很坚强,怎么可能死掉!”杜晓雯痛到冷汗淋漓,虚弱到声音干涩难辨,但是,她的情绪还是好激动,刚失去儿子的她,终于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。

“她让护士通知警察了,再过一会儿,警察就会来录笔录。”赵士诚压低声音告诉他。

  这个绑架案闹得太大,如果杜晓雯乱说话的话,会很麻烦。

“她没有证据,不是吗?”贺毅觉得很烦躁。

  赵士诚深深看他一眼。

  如果警方把目标锁定予问,谁能保证未来会找不出证据?

“劝劝她!”赵士诚拍拍他的肩膀。

  可是,该怎么劝?晓雯现在的样子,象得了失心疯一样。

“阿毅,一定是予问串通了医生,她给了医生很多钱,所以医生才不抢救宝宝,害死了我们的孩子!”她刚动了手术,肖医生却在她的腹间重压个不停,和宋予问肯定是一伙的,他在故意教训她!被绑票再加上丧子之痛的心理创伤,让杜晓雯杯弓蛇影,胡思乱想。

  肖图白了白眼,那个神情,很象在骂,神经病。

“宝宝确实是先天性畸形儿,要不,我让护士把宝宝的尸体抱过来,让你看一眼?”肖图皮笑肉不笑地问。

  贺毅还在找墓地,因此宝宝还没安葬,医院的停尸房里,所以,如果病人有这样的要求,他不反对。

  一句话,把晓雯问僵了。

  看一眼宝宝的尸体?她承受不起,她怎么有这样的勇气,她会疯掉的。

  闭了眼睛,她泪如雨下,果然,肖医生是宋予问派来的!

  她愤然道:“我要告宋予问,从我出车祸到没有了宝宝,一定都是她动的手脚,那些绑匪是有目的的,不然为什么他们收了钱,还要弄死宝宝?这世界上,谁会那么恨宝宝?除了她,没有别人了!”这些话,她会如实告诉警察,让警察去调查她。

“这只是你的臆断,你的凭空想象。”贺毅再也受不了,低吼。

  而肖图干脆转身就离开病房,他可不会为了神经病之人浪费时间。

“不,不是我的臆断,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帮我!就因为你愧疚,所以她买凶害死我们的孩子,你也可以容忍?”晓雯难以忍受地哭喊。

  不是愧疚,他爱宋予问,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确定过,他爱她,他怕她出事,很怕!

  但是,这句呐喊,他只敢放在心里。

“你别无理取闹,行吗?”警察快到了,他真的没时间了。

  晓雯呆住了,愣愣地看他,难以置信,“我无理取闹?我亲耳听到宋予问说,‘我的瑞瑞死了,你的宝宝却能活,真有意思’!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难道不是在开始设计害我的宝宝吗?我没有了宝宝,宋予问杀了人啊!”她也曾经怀疑过是他母亲,但是听说他母亲至今在住院,怎么可能动手脚?所以,绑匪指的“贺”,一定是贺太太!

“你的儿子在腹内五个月,严格来说,还不算是‘人’,你已经这么伤心,但是,予问的女儿五岁,她死了女儿,绝对比你更崩溃!出事到现在,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,她的日子有比你好过吗?”赵士诚也终于忍不住了。

  被指责的,晓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“我从来没心害死瑞瑞,但是她不同,她根本是有预谋--”

“请你别含血喷人,她现在和我在同居,我们是最亲密的情侣关系,我不觉得她这段时间有任何不对劲!她早就把仇恨放下,过去的事情已经彻底成为过去,她没必要再揪着你们不放!而你们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冷静的空间,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?!”赵士诚打断她的话,这些话,是他这辈子说过最大的谎言,如果警察来了,他还是这样辨说。

  赵士诚的话让晓雯大吃一惊,“你、你说你们同居?”怎么可能,士诚怎么会和予问在一起?

“是,我爱她,很爱。”赵士诚坦然承认。

  这让晓雯的打击很大,她以为,士诚肯帮她找肖医生做手术,又在她遇险的对候不断替她打气,多少对她还有点……

  但是,他现在表白对宋予问的情谊时,是那么的认真。

  为什么,他们都说爱宋予问?!这一刻,晓雯觉得自己如同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,没有人爱她,没有人同情她,只有她一个人。

“无论你信不信,予问已经放下,所以,我希望你不要再惹这么多事!”

  她惹事?明明是宋予问不放过她,在伤害她!赵士诚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,让她委屈的几乎快要发疯!

  所以,他现在守在她身边,甚至出事的时候,不断替她加油,其实是为了宋予问?晓雯觉得自己很受伤。

  她看向贺毅,他呢?他也爱宋予问?他现在这样守在她身旁,也是为了宋予问?

  她想笑,扯了扯唇角,却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  小腹伤口的位置牵扯着很疼,心,更疼,她只能固执的喃语,“我要告宋予问,我要让她吃牢饭!”仿佛这样,她心里就能舒坦,就不会发疯。

  但是。

“买凶的人不是予问,是我!”一旁,一直沉默的贺毅,突然出言。

  如被雷击,晓雯震惊地看向他。

“你说什么?”她无法相信地问,喉咙顿时像吞了一斤的沙般,又痛又哑。

  赵士诚也若有所思的凝着贺毅。

“我爱宋予问,我一直希望和她复合,但是,你不肯打掉孩子,导致她无法原谅我,我和她的复合之路遥遥无期,所以,我很想弄掉你腹里的宝宝!第一次,我找人用摩托车撞你,但是,还是失败,无法把宝宝撞得流产,反而让你保住了。第二次,我就干脆找了绑匪,想干净利落一点。”

“干净、利落……”他到底在承认什么,他自己清楚吗?

“你说谎!”心被拧碎绞烂的剧痛,晓雯无法接受的凄喊,“如果是你的话,你最后怎么会拿五十万来救我?你说谎,你就是为了替宋予问脱罪,才撒这些谎!”他是在拿刀子捅她啊!

“我没说谎!”贺毅的表情坚硬如石,“至于你说的,我后来为什么拿五十万来救你,很好,你说中了重点!我本来只想快点弄掉你肚子里的宝宝,所以才买凶,但是,前两天我无意中被检查出来,我的脚踝处长了一颗瘤,医生说很可能是恶性!如果是恶性,那我的一辈子就完了,我如果接受放疗,我更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孩子了,也许,我能活几年也是未知数。所以,我思前虑后,最终犹豫、反悔了!”

  这些话,在回来的路上,他都一一在脑海里演练过,因此,道出来的时候那么流畅,没有一丝破绽。

“我打电话给匪徒,说取消计划,但是,他们勒索我,要求再加五十万才能把你放回来,所以,你才会见到我提着五十万现金去救你,至于他们最后打你,是因为在整个交易的过程中,我的反反复复引起对方老大的极度不满,才会害你遭罪,最终连宝宝也没有了!”

“他们口中说的雇主姓贺,就是我!”这就是真相!

“你、你骗人--”晓雯定定地看着他,喃语着,那张淡漠及坚定的脸,如此陌生,陌生到让她的胸口疼得要命。

“我没骗你,你可以去查查看,我明天就会动手术!”

  所以,都是真的?她不敢相信!

  楼下警车的声音,越来越近了。

  贺毅继续斩钉截铁道,“警察马上要来了,你可以继续对他们胡说八道说宋予问是凶手,而我,会选择当场自首,给你一个说法!”

  他这是威胁她?拿她对他的爱,来威胁她?

  瞬间,晓雯痛到无法呼吸,她痛哭失声,那从骨髓深处迸裂出来的寒意,让她的哭声很凄厉,很凄厉。

  警察来录了口供,口供里,晓雯说是绑票,别无其他,一边说,一边流泪不止。

  他们都爱宋予问,她恨他们,但是,毕竟,贺毅是她深爱之人,她不敢拿他冒险。

  第二日,贺毅被推进了手术室。

“贺太太,等我。”他刻意忽略守在她身旁的赵士诚。

“恩。”她淡然点头,“安心手术。”从昨天检查入院到现在,她遵守承诺,寸步不离地陪着他。

“贺太太,无论任何情况,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吧?”他问。

  而予问只是微笑。

  手术很成功,做了将近一个多小时。麻醉的药力还没有过去,贺毅额发凌乱,睡着像个孩子,一张帅气的脸孔,显得那么苍白,令她看着很难过。

“妈,肿瘤的报告单什么时候能出来?”她轻声问一旁的贺兰。

“明天早上。”贺兰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回答,现在的她,神色疲倦、憔悴,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岁,这一刻,久经沙场的贺兰,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。

  明天早上。

  予问承认,自己的心情很紧张。

“妈,你身体也不好,我留下来照顾他吧。”早上六点多开始准备手术的事项,身体不好的贺兰,早已经是一脸倦容。

“予问,谢谢你。”婆婆感激地拍拍她的手。

“士诚,晚上我会在这过夜,你也先回去吧……”她偏过头来,交代一直沉默守候在旁的高大身影。

“恩,好。”他点头,没有任何反对意见,“晚上的时候,我把你换洗的衣物送过来。”

“谢谢。”予问垂眸,好半晌,“我其他的衣物,麻烦你帮我送去这里。”她把娘家的钥匙,交给他。

  这代表什么,赵士诚心知肚明,他一愣,握着钥匙的掌,勒出了一条红痕。

  她和他之间,确实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。

“好。”他依然是点头,依然没有任何反对,淡然率先走出病房。

  望着他的背影,予问扬扬唇,有想追出去的冲动,但是,最终还是顿住了步伐。

“予问,你真的不考虑重新回到阿毅身边,给他一个机会?阿毅很需要你。”这一幕,看在很懂得把握机会的贺兰眼里,仿佛看到了希望。

  病床上,贺毅的睫一颤。

  他已经醒过来了,只是一场手术后,整个人倦到了极点,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。

  他口很干,嘴唇上全起了皮,很渴,很想喝水,动过手术的部位也疼得厉害,但是,他却一动也不敢动,屏着呼吸,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。

  予问摇头,“妈,我的答案还是不变,我可以放下仇恨,不再恨他,但是,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。”

  贺兰露出很失望的神情,“你这又是何苦呢,你明明对阿毅还有感情--”

“我是一个母亲,瑞瑞死的那天开始,我和贺毅就不可能了。”她微笑,声音说得很轻,仿佛怕吵醒他,但是神情却从容而坚毅。

  有一些错误,即使不恨了,一生都不可能被原谅。

  听到这句话,贺兰不再多说什么。

  病床上的贺毅微微一震,紧闭着眼,有那么一瞬间,他不敢睁眼。

  病房里,都安静了。

  一会儿,他的唇,有濡湿的触感,是一根沾水的棉棒,在轻柔地粘抚向他的唇,那力度很轻,仿佛像是羽毛般点水,让他干燥到起皮的唇,不再那么干渴。

  但是,贺毅的心头却觉得象压得大石头,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  他睁开了眼睛,对她牵强扯动微笑,“贺太太--”

  她顿住动作,“醒了?”

“恩。”

“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,只能帮你湿润嘴唇,让你缓解一下干渴。”她淡声解释着,一手端着一个杯子,一手拿着湿润的棉棒,帮他湿唇的动作,依然在继续,没有停。

“虽然还是解不了渴,但是觉得比喝水要幸福很多。”因为刚动完手术,他说话的声音很慢、很轻,嗓音嘶哑到有点虚弱,但是,他还是一如既往,唇角的笑容笑得很不正经,“小时候,很多小朋友都说病了很幸福,我总是不以然,觉得他们真是病傻了,生病哪有幸福的!直到今天,我才知道,原来病着确实是幸福,有人关怀,大大的幸福啊!”

  对于他夸张的说法,她淡淡一笑,没有多说什么。

“贺太太,这个幸福能持久吗?”他慢慢、小心翼翼地问。

  说到底,他还是不死心,即使惧怕答案,还是想再问一次,希望她能改变主意。

  只要她肯点头,他愿意用一生来赎罪。

“呸,晦气,童言无忌,谁还会想在病床上躺很久!”她避而不答,拍拍他的额,把他拍得咧齿。

“喂,谋杀老公罪名很大的!”他顺势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握住,包在掌里,感受着最后的温暖,眷眷不舍。

  他的手很冰,但是,她却还是笑着把自己掌心抽离,没有用自己的体温继续温暖他,“再睡一会吧,你元气大伤,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。”

  又睡了一觉,下午的时候,他的精神终于好一点了,怕他闷,她打开电视,转到新闻频道。

  里面正在播放这几日很轰动很惨烈的“7.23”动车追尾事故,她在专心看,看到报导失去双亲的奇迹女孩小伊伊,动情之处时,她的眼眶也情不自禁发红了。

“贺太太,我刚动完手术,怕看这么血腥的事件,能转个台吗?”因为说得太快,他差点呛音。

“其实你不必这样,瑞瑞的死,我已经开始学会去面对了。”她没有换台,也没有转过脸来,淡然道。

  贺毅扬了扬唇,不敢动弹,更不敢开口说话。

  但是,没有回头的她,反而继续掀了掀唇:

“其实,你和我一样,一直无法面对女儿的离开,对吗?我们因为瑞瑞而结婚,同样,也因为瑞瑞不可能再复合。因为,无论如何弥补,无论如何假装去忘记,我们之间永远有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,好比,一道镜子摔破了,能圆吗?能圆,那只是小说里的神话,现实里无论如何粘补,它都是破的,曾经的裂痕那么痛得就横在那里,触目心惊。”她同样,也说得很慢、很平静,算是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。

  贺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沉默了良久:“可是……我们已经开始相爱……”既然爱,为什么不一起去克服,即使痛得淋漓,也是还相爱在一起。

  但是,她却摇头。

“也许,你的爱,是早上的晨曦,但是,我的爱,却已经是落山的夕阳。”从他逃婚开始,这段婚姻,这座坟,六年的时间,已经逐渐消弭了她所有的爱情。

“所以,你才打掉那个孩子?”贺毅怔问出口。

  他见过她的主治医生,也同样心痛的了解到了她曾经怀着瑞瑞时吃过多少苦,相同的,他也知道了,没有发生事故前,她是约好了时间拿掉孩子。

  刚开始,他只是以为,她怕再吃苦,也因为吃了事后避孕药,才不考虑留下那个孩子,现在,听她形容“落山的夕阳”五字--

  心痛的,他又有了新的领悟。

  错过了,真的就是错过了。

……

  晚上的时候,依然是予问留下来陪他。

  坐在凳子上,趴在病床旁,累了一夜的她,在凌晨六点多的时候,终于熬不住疲惫,合上了目,陷入短暂的沉睡。

“阿毅。”他的肩膀轻轻被点了一下。

  贺毅马上清醒过来。

  是他的母亲贺兰,脸色过度苍白地站在他面前。

“报告单出来了?”他无声的用口型问。

  母亲沉重的点点头。

  他摊开自己的掌,这是他和母亲约好的暗号,报告的结果,先让他知道,再让他自己考虑告不告诉其他人。

  母亲无声的在他的掌上,划上一横,停顿了一下,在横的下面,又划上了一横。

  是个“二”字,清清晰晰、不容错辩的“二”字。

  他愣住了,掌心被第二横划过的位置,灼灼发烫、发痛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晨光下,病床里的贺毅侧过脸来,呆呆地望着沉睡的予问,在母亲退离病房,把空间留给他们后,他缓慢地挪动身,想靠近她。

  他每动一下,腿部都传来巨痛,疼得一直发颤,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,但是,他还是不放弃,小心翼翼,靠近她,与她脸对着脸,不过三公分,让自己能闻到她的味道。

  他吸了好几口气,把她的气息,牢牢的刻在记忆里。

  几分钟后。

  他又动了动唇想吻向她的额。

  正在这时,予问睁开了眼,她镇定自若,退开了几尺,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。

“我去拿报告单!”看了一下手表,刚好八点,来不及洗脸,她匆忙就准备起身。

“不用了,妈去拿过来了。”贺毅平静道。

  母亲和主治医生很熟,因此,能早半个小时知道结果。

“怎样?报告结果怎样?”予问的心跳,很快很快。

“我很好命,一度,良性肿瘤!”他笑着宣布。

  住了十来天,医生终于宣布可以出院了。

  予问忙前忙后,替他去结账,替他去药房拿药。

  病床上的贺毅,依然觉得疼,他蜷伏着伸手,在床头柜上面,摸索到了止痛药,吞下,然后靠回床上喘息,额头都是冷汗。

  予问回来的时候,刚巧见到这一幕,怔了一下。

“你常常这样痛?”她皱着眉头问。

  听说这种病,患者常常会有疼痛感,但是,她没想到发作起来的时候,会痛成这样。

  他睁开眼睛,见到她,笑了笑,“偶尔吧。”

  听到这个答案,予问微微松了一口气。

“予问,明天是七夕,有想过怎么过吗?”他佯装精神很不错。

  予问容色平静,“没想过。”

“要不,一起过吧!”他顺势提出。

“不了,新公司刚成立,我很忙。”予问淡然拒绝。

  贺毅从她平静的面容已经可以猜出,她陪他,只能到这里了,医院一出,她的承诺也结束了,大家各奔东西。

“就算分手,我们也还可以做朋友,是不是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。

  他想见到她,时刻、常常,无论是夫妻的身份,还是朋友的名义。

  但是。

“阿毅,接着的日子,我会很忙。”她婉转地拒绝。

“再忙偶尔出来喝杯咖啡也可以吧?!”他轻松笑道,只是,在唇角上扬的同时,他的呼吸也是屏息着,屏到肺部一阵窒痛。

“再说吧。”她淡声。

  贺毅的心,往下沉,因为,谁都看得出来,她只是敷衍他而已。

  分手以后,还是朋友,其实在很多时候,只是个神话。

“对了,七夕情人节,我有份礼物送给你。”他忽然道。

“不用了!”予问马上警觉。

  她的性格一就一,二就是二,既然决定了分手,她不会再和他暧昧不清。

“不,你肯定喜欢的。”贺毅的神色涩然。

  予问看向他,不懂。

  贺毅挣扎着,匍向床头柜,拉开抽屉,取出里面一个黄色的文件袋,“予问,送给你。”

  看见那个黄色文件袋,予问隐隐猜到了里面是什么。

  抽出文件,果然是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。

“我怕自己临时又会后悔,所以先签好给你,就不会赖了!周一你带着这东西去民政局,到时候我保证会出现。”他尽量说得很轻松,很无所谓。

  前几天,她有意无意提了一句,希望出院后,他们离婚的事情能办一办,但是,她没想到,这一次,贺毅会这么痛快。

  她的心情很复杂,没有想象中的愉快,也没有任何伤怀。

  他们故事的这个结局,早就注定。

“如果你不要的话,我现在就撕了它!”他笑嘻嘻的,作态想去抢回文件。

  其实,有那么一瞬间,他真的有点后悔。

  明明不是那么伟大的人,干嘛要装得那么虚伪?!

  他真的伸手想抢回来,但是,予问紧拽着那几页纸不放,“谢谢。”她拍开他的手,淡声道谢。

“不客气。”贺毅松了手,笑容苦涩。

“你给我一千万?”予问望着附在文件上的那张现金支票,一阵愣怔。

“那是四套房子的一半市值,你曾说得没错,那些房子都是我们曾经共同努力的资产,你应得另一半!”说到这里,他的神色变得难得的严肃,“予问,无论你信不信,我没有想过资产转移,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,你相信我--”他对她曾指责过的话,耿耿于怀。

“我信你!”她打断他。

 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,他的眉眼全都舒开了。

  离婚协议书里,已再也没有能引起他们夫妻争辩不下的一条--关于子女的抚养权。

  无子女纠纷一行字,让予问的眸一暗,揪起的伤痛难平。

  紧接着,财产分配其中一行,让她愣了。

“问毅还有一半股份怎么写我?”问毅的股份,她已经低价抛售,现在,上面写的那一半股份,怎么可能写回她的名字?是不是哪里搞错了?!

“你没看错,问毅另一半股份的登记人,依然是你。”在从第三者手中过渡股份的时候,他直接就注册成她的名字。

“我不需--”她态度坚决。

  但是。

“予问,问毅就象是我们另一个孩子,瑞瑞已经没有了,难道你忍心再抛掉我们另一个孩子?”他的态度更坚定。

  他希望,与她存在着最后一份共同的联系,起码……离婚以后,他不想如她的愿,撇得干干净净,从此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……

“你不用烦恼,就把问毅当成你这么多年青春的赔偿费吧!你不用顾问毅的,我会打点好,每个季度你来一次公司,我们坐下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表,然后我把该给你的分红清一清就可以了。”三个月见一次,是他的最低限度,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,再见到她的办法。

“贺毅--”她还是出声想反对。

“不接受这条的话,我们永远离不成婚咯!”他耸耸肩膀,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。

  他狠!认识超过十年,他终于赢了一回,赢得她哑口无言,根本没有退路。予问闭了闭眼,干净利落地签了字,然后把离婚协议书收了起来。

  就这样,结束了。

  贺毅把脸别向窗户的位置,唇角依然是微微含笑。

“离婚后,会和杜晓雯结婚吗?”她也意外,自己能问出这么平心静气的话。

  他转过脸,看向她。

  她的眼神里,只是想知道,他发现不了其他太多余的情绪。

“不要了,我被你这母老虎折磨得还不够?我要好好过日子,把余下的日子过得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,再也不会为了一棵树,傻到去放弃一片森林了!”他突得哈哈大笑。

  他把眸心深处隐隐的涩痛,再次压回眸底深处,牢牢地,永不见天日。

……

  陪贺毅出院,把他送回家,她和他以后所有的一切,也算划上了一个句号。

  她停好车,抱着那叠证明自己已经恢复单身的文件,才刚开车门,已经发现,伫立在她家门口,那道高大得象一座山,那能令人安心的身影。

“士诚,你怎么在这?”隔着昏暗的街灯,她与他对望着。

“知道你今天回家,帮你把屋子简单整理了一下,然后把钥匙还给你。”空着的房子如果不整理的话,她住进去会很不舒服,医院,她就寸步不离,在医院里陪了多久,哪有空清扫房间?!

  他把钥匙还在她的手心里,定定地看着她,动也没动,深揪着她,用很沉的声音,低问:“你们……合好了?”

“是啊,合好了。”放下仇怨,也算一种合好。

  一句话,让时间仿佛静止了流动。

“恭喜我吧,我离婚了,不用再去折磨谁,也不用再被谁折磨,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。”她刻意用比平常更轻快的语调笑道。

  赵士诚一震,良久、良久,他的唇角慢慢浮现了与她同样的笑容。

“那要不要明天一起过节日?”他鼓起勇气,提起邀约。

  但是,她唇角的笑花,却淡了。

“不了,新公司刚成立,我很忙。”她很没新意,用了同样的理由。

“没关系,节日不重要,我等你先忙完这一阵。”他马上道,但是,才刚说完,他已经发现,她的神情不对。

“士诚,我不知道会忙多久,三年?五年?也许,一直会很忙。”她的神情,刻意得极淡。

  这个答案,让他僵住了。

“没关系,我等你,你总有忙完的一天。”他平静的回答。

  她以为,他听不懂。

“我刚结束了一段很累很伤的婚姻,虽然我和贺毅分得表面很平静很洒脱,但是,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的心头还有痛的感觉,这种老是为了他隐隐作痛的顽疾,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,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会对婚姻有重拾的信心与勇气。只是,我可以肯定一点,在痊愈之前,我不会匆忙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,所以,我希望你别等我,因为,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‘忙’完。”她不想随随便便去接受另一段感情,制造另一段错误,但是,同样,她不想耽误他的幸福。

  听着她的拒绝,他的表情,依然是平静。

“没关系,我等你,永远‘忙’不完也没关系。”

“你怎么这么老实?就算我‘忙’完了,不‘忙’的对象,也可能是其他人啊!”她故意这样说。

“没关系,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,到那一天,我不会再等,我会祝福你。”

  都说老实人固执,她算见识到了。

“赵妈妈会发疯的!”她拍了拍额,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“那你帮我哥介绍对象,她有孙子抱,就会忘记发疯两字怎么写了。”他淡然道。

“我的性格很慢热,恢复期会很长很长!”她再次警告他。

  而他,只是不语静静瞅着她。

  不用多说一句话,他的固执已经打败了她。

“要不要抱一下?”她静静问。

  没有任何犹豫,他张开臂,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。

  因为他知道,他们的下一个拥抱,也许要等很长很长一段岁月,更也许,永远不再。

  那个拥抱那么真实,她贴在他怀里,那里,温暖、安静,还是那么容易让人懦弱。

  只需十秒,她退开脚步,远离他的拥抱。

“好,如果你执意要等,你就等吧。”深呼吸一口气,她对他露出笑容。

  他的唇角再次,慢慢浮现笑容。

“但是,我明天真的会很忙。”她很忙,忙着开展事业,忙着整理新家。

  最重要的一点,明天,是七夕情人节,不属于她的节日,别人放假,她可以选择加班。

“好,我等你不忙的那一天。”他的答案,永远不改。

……

番外(一):五年之期

  贺毅和予问离婚的第五年。

  问毅广告公司越做越好,在业内的名声很不错,相同,念瑞广告公司象旭日,越来越耀眼,同在一个行业,难免得,很多时候“问毅”和“念瑞”成了竞争对手。

“问毅的这个企业宣传片真是拍得极好,短暂的几分钟内就完全的体现了企业的形象、规模、人文,而且,拍摄效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,都很唯美!”企业负责人赞叹有加。

“刘总,这段宣传片,无论是配音还是摄影,都是我自己亲自监督完成。”这五年来,因为身体不好,贺毅清减了很多很多,原本一百二三十的标准体型,现在,居然只有一百零几斤。

  虽然瘦得脸颊都快削成尖形,但是,他不羁的笑容依然很迷人。

“问毅的企业宣传片拍的就是好!”刘总大赞,但是,同时犹豫不决,“但是,我们之前和另一间广告公司在合作,她们的剧本和策划,做得妙极了,所以你们两家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!”

  闻言,他愣了一秒,“请问,你是指……念瑞广告公司?”

“是,宋予问策划做得太好,太完美了,真的让人割舍不下!”刘总还在挣扎:“我很为难啊,所以还需要再考虑一下--”

  反倒是贺毅笑了笑,他很干脆地合上了文件夹:“刘总,您无须考虑了,我们问毅退出竞争贵公司的企业宣传片。”一句话,一个决定,要带来多少经济损失,他并不太在意。

“贺总,你也别急,我这不是还在考虑吗?总体上,其实我还是比较倾向问毅,毕竟你们问毅拍摄的效果让我太满意,就是报价贵了一点,如果可以……”说得很明白了。

  贺毅依然只是笑笑,“刘总,你一定不知道吧,这五年来,我们问毅有一条不成文的现定。”

  刘总示意他说下去。

“那就是,我们问毅不和念瑞抢生意!”他斩钉截铁地说完,然后,笑着起身告辞,“刘总,生意的事就算了,我们有空出来喝一杯。”

  这一瞬间的变化,让刘总傻了眼,“等等,贺总,我之前有耳闻,宋予问是你的前妻?”

  这个问题,问僵了转身就告辞的贺毅。

“能多嘴问一句,你们为什么离婚?”很多夫妻离婚后关系都会仇深似海,见他维护念瑞的样子,真的觉得很蹊跷。

  良久良久,贺毅才不得不艰难地回答:“我们……感情不合……”

  这如同国际标准的答案,让刘总识相的不再追问下去。

“其实我一直觉得,贺毅的摄影和宋予问的策划结合起来才是天下无敌,那样的问毅才完美!真是遗憾。”刘总叹气。

  他也很……遗憾……

“不过这几年问毅让贺总你经营得很不错,你用自己的实力让人完全改观,收回那些子无虚有‘没有宋予问,问毅就会完蛋’的闲话!”

  刘总错了,他把问毅经营好,并不是为了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证明什么。

  但是,他没有解释,因为刘总也是无关紧要的人之一。

……

  晚上下班后,他照常在酒吧混。

  这五年,他的日子过得挺精彩,一点也不乏味。

  要调动气氛当然需要一些酒来助兴,现在的他,衬衣三颗纽扣解开,领带松垮地解开,性感的胸若隐若现。

“你们说男人和女人谁更喜欢欺骗和撒谎?”

  他靠在沙发上,露出慵懒的笑容,看着小华在逗弄着年轻的女孩子们。

“我说男人,你们男人啊,最喜欢外面彩旗飘飘,家里红旗不倒!”有个女孩发出夸张的笑声,想吸引他的注意力。

  他举了举杯子,逗弄,“那敢问这位小姐,您觉得自己适合当彩旗,还是向往做红旗?”

  女孩很有自信的霸道推开一直围着他转的其他女人们,“我觉得,有魅力的女人,应该与男人旗鼓相当,既适合当彩旗,也适合当红旗!”

  他挑了挑眉,不予置评。

“晚上你家还是我家?”女孩的手搭在他的肩膀,不仅自信,还相当大胆。

  他笑了,是真的失笑了,拍了拍裤子,他起身:“不好意思,你不是我好的那杯茶。”

“喂,你玩不起啊--”女孩被气得跺脚。

  不是玩不起,是他近几年来对女人越来越倒胃口。

  说完,他正想挥挥手,潇洒地告别。

“贺毅,你快跑,杜晓雯那疯子又上酒吧找你了!”正在舞池和新交的妞跳亲密慢舞的阿雷,挤了过来通风报信。

  闻言,贺毅头皮一麻,“不会吧--”他已经换了一个酒吧,居然还被她找到!

“真是阴魂不散,肯定是小华受不了她的骚扰,透露了你的踪迹!”

“我说是阿豪去追宋予问,被阿毅打个半死,所以报复阿毅!”

“也有可能,我们所有人的电话号码,就是阿豪放出去的!”

  狐群狗党们七嘴八舌,都在讨论这种神经质的女人千万不能惹。

  贺毅没空听下去,马上遁走后门。

  但是,这回,他的运气很不好。

“你淫乱、滥交!”他被杜晓雯堵个正着。

  望着不怕危险,突然闯出来拦住他的车的杜晓雯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因为,来不及了,这回,他插翅也难飞。

  骂他淫乱和滥交,只是一个开始而已。

  他的车门被拉开,杜晓雯坐了进来,她什么也不说,只是开始掉眼泪,哭得凄厉的样子,害得路过的行人都看过来,让他头痛不已。

“你为什么躲我?”

  看,开始了开始了。

  面对她的眼泪控诉,贺毅早就麻掉没任何感觉,“晓雯,我不是说过,我们分手了?”这句话,五年里,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,只是她不接受现实而已。

“你不断不断的玩女人,你让我很痛苦,象活在坟里一样,你是不是逼死我你才开心?”她声声质问。

  他真想同,她是不是想逼死他才开心?

“我们分手了!”贺毅平静道。

  她紧迫盯人的态度,让他快被烦疯了。

  她心寒地看着他,“是不是我死了,你才开心?”说完的时候,她痛苦地扬起自己的腕。

  五年了,那里深深浅浅,全部都是她对爱情的控诉。

  这些腕伤,激不起他的心疼与愧疚,反而让他心烦不已。

“你别那么可怕,行不行?”他忍无可忍。

  油门被贺毅踩得轰轰响,把她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家门口,贺毅打开车门,把她拉了下来。

“不许再跟踪我!”

  现在的晓雯真的很可怕,她可以一连跟踪他几天几夜也不疲惫,她进不了他的家,就在他的家门口等,可以一站就是一夜。

“好,不跟踪你也行,你娶我,我们结婚!”晓雯极固执,“你不娶我,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,我到警局告发你,说你买凶伤人!”

  几个月前,那几个匪徒都枪决了,她还拿什么报警抓他?!拿她自己的想象吗?

  贺毅受不了,他觉得自己和她完全鸡同鸭讲。

“我现在身上有癌,自己都没几年好活了,我娶你干嘛?!”拜托,让他再过几年开心的日子。

  为了赶她走,他甚至不惜告诉她自己的病情。

  但是。

“我爱你,我不介意当寡妇,就算你死了,我也会守着你的墓碑一辈子。”她甚至喃喃,“我们最好能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孩子!”她想把他往屋子里拖。

  完全不管什么他在接受治疗,不适宜再要孩子,也许这世界上有奇迹!

  又来了又来了,贺毅直接逃了。

……

  他不想见的人老来缠他,而他想见的人,总是避着他。

“怎么是你?”在每季既定的分红日,见到来者,贺毅一阵不爽。

“予问怀了身孕,不适合东奔西跑。”赵士诚一脸淡定在他面前坐下。

  予问说公司的分红不要了,贺毅怎么都不肯,让他把钱直接汇入账户,他又不愿意,一定要她亲自上门对帐。

“你们上个月才刚结婚,这么快就有身孕了?”贺毅干笑,笑得自己喉咙干干的。

  赵士诚淡淡一笑,“年龄大了,她怕成为高龄产妇,想快点做妈妈。”

“恭喜你,终于让你等到了!”他大大方方伸出手,送出迟来的祝福。

  羡慕嫉妒,他都埋在心里。

……

  深夜。

  今天的贺毅,特别疼痛,整个身体好似在承受分筋错骨的折磨,让他辗转、冷汗淋漓。

“贺太太,痛……贺太太,我也需要人疼……”痛彻心肺间,梦语中,他痛得醒了过来。

  一室的幽静、孤独。

  心,空落落的,无论多少的繁华,都无法填补。

  喘着气,他靠在床上。

  这样痛下去,他还能活多久?他和予问离婚的第二年,没有接受任何治疗的贺兰撒手人间。

  这几年,他一直在积极接受治疗,无论多苦多累多痛。

  他想多活几年,至少,等到她的宝宝出世,能借机重新见到她的笑容,或许再送一份大贺礼吧。

  客厅里的铃声,划破寂静。

  他皱了皱眉头,强忍着痛意,接起

“阿毅,为什么问毅还不改名?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宋予问,她都嫁人了,为什么你还爱着她?”三更半夜,又是哽咽泣喃的声音。

“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宝宝?你是不是故意不抢救他?”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喊。

  他叹口气,搁挂了电话,起身去书房。

  既然醒了睡不着,那么,不如把有限的时间全部都投入问毅,问毅是他和贺太太留下的“孩子”,他要认真“养育”。

  一边唱着咖啡,他一边开着窗,让头脑保持清醒的认真工作。

  微凉的风,吹入书房,吹飞了一张诊断书,他也无心理会。

  那张诊断书上,白纸黑字清晰印着:间质细胞变多,判断二度转化为三度。

  五年是一个期,再积极的治疗,也很难躲过复发与恶变,当时的他,早就明了。

……

  相较于书房的寂静,客厅里铃声,又不死心地再度漫天作响。

  很久很久也没有归回沉寂。

番外(二):习以为常

  五年后的予问,已有一头披肩的长发,让她平添了很多柔和感。

  对着那头乌黑的长发,贺毅心痒难耐,贼手一点一点触过去。他的十指穿过她的发,把那抹黑握在手心,久久的。

  在往常,她早就发现了,只是今天,她一直盯着一则新闻发呆:犯案累累的恶匪终于被警方抓获,因为凶徒涉及温城多桩抢劫、杀人案,情节恶劣,判处枪决。

  也许杜晓雯不请楚,但是,她认得电视上那四张脸。

  五年了,她很认真的生活,五年了,她什么都放下了,但是,那四张脸孔,依然是她的顾忌和恶梦。

“喂,贺太太,看什么这么入迷?”位置上旁边的人,贼手摸够了,怕被她发现,及时收回,唤了一声,把她吓了一跳,居然还惊出一额的薄汗。

 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那张俊脸,有那么一刹那间,神情有点恍惚。

  十秒后。

“我早就不是贺太太了。”她平静地指出他的错误。

“嘿嘿,我也是一时习以为常喊习惯了。”贺毅很随性的笑笑,一副你也太计较了的样子。

  他的这个习以为常改不了了。

  她不语,思绪还在游移,见她反常的行为,贺毅也疑惑地看向办公室墙上的液晶电视,几秒后,一道领悟劈入脑袋,聪明的他马上问,“是他们?”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求证。

“恩。”她点了头。

  这是他们多年的默契,不用说太多,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。

“太好了,我们不用再担惊受怕了!”贺毅情绪控制不住,兴奋地拍桌子。

  我们?

  予问疑惑地看向他。

  关他什么事?

  贺毅眨眨眼睛,“贺太太,我这不是紧张你吗?”关于他为她做过的事情,他已经让赵士诚遵守承诺,一字不透。

  他的“肉麻”,她也习以为常,低头,予问继续看报表,随口问问,“对了,你最近怎么瘦了那么多?工作很辛苦?”问毅要拿出这样的成绩,想不辛苦也难。

  这五年来,每见他一次就消瘦上一分,到现在,她都怀疑他皮包骨头到能被风吹跑了。

  相较于贺毅,这几年她在赵士诚的照顾下,身体越来越健康。

“你不知道现在流行男人越瘦越可爱吗?”他嘻皮笑脸。

37岁的男人了,他和她说可爱两字?予问被雷的全身起毛,完全无语了。

“老实说,你有没有发现,瘦了以后,我的电眼更大更迷人了?”他贴近她,似笑非笑的倾低身子,吐出的气息轻洒在她唇畔,仿佛隔着空气想与她接吻。

  她屏住气息,很镇定的拉开距离。

  但是,她退一分,他就进一寸。

“你再这样,我下次不会再来了!”她冷冷道。

  每季一次的调戏,也成了他的习以为常?

“贺太太,你太严肃了吧?”他挑眉。

“别再喊我贺太太,叫我名字!”予问磨牙。

  虽然见面很少,但是他们现在的关系,返老还童到有点象大学时代的朋友关系。

  她经常会被他气到,气到下一次都不想出现了,又被他缠得受不了。

“你怎么能不来,人生苦短,我们可是见一次少一次呀!”短暂满足了逗弄她的乐趣,他耸耸肩膀,退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
“我觉得,人生苦短,我们现在完全是在浪费时间!”她合上文件夹,不愿意再和他侃下去。

报表没什么问题,她没有必要待下去了。

“一起吃晚饭吧。”他提出邀请。

“不了,我很忙。”她头也不回的就想离开了他的办公室。

“宋予问!”他喊住了她。

“说。”她没有回头。

“听说,很多人排队追你,XX企业的老总也在其中?”他的消息很灵通。

  予问皱皱眉头,她不喜欢私生活曝光。

“我劝你,挑男人还是选个忠厚老实的,XX企业的老总看起来一本正经,其实比我还爱玩!”他凉凉道。

  这五年来,他一直暗暗有评估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,得出一个结论,优秀的男人很多,但是,能真心对她的人不多。

“宋予问,你说我如果去排队的话,你会不会优先照顾?”他似真似假调戏她。

  予问回过头来,一本正经回答:“不会。”她的答案,和五年前一样,不变。

  他佯装露出一脸失望。

 她又转身。

“宋予问,如果、我是指如果……瑞瑞还在,我也学赵呆子一样等你个五年,我有排队的资格吗?”他的口吻听不出是不是开玩笑。

  予问的脚步顿了顿,一句话都没说,她推门而出。

“真是冷漠啊,开不起玩笑,一分钟都不肯多待!”他摸摸鼻子,耸耸肩膀,“本来还想替赵呆子多说几句好话……”

  摸摸肚子,饿得有点咕咕叫。

“忙呀,再忙也得吃饭啊……”喃语,他叹了口气。

  想约她吃顿饭,真的好难。

  但是,不能勉强她,勉强的话,下次也许她真的不来了。

  他又叹口气,提醒自己,下一次再见面,他要克制点自己的嘴巴不要乱说话。

  还有,少调戏一下。

……

  予问决定和赵士诚结婚,其实,过程真的很简单。

  那天。

  糟糕、糟糕、糟糕!

“麻烦您,能再开快一点吗?”已经十一点了,她打断驾驶座上还在唾沫横飞、侃侃而谈的某公司经理。

“宋小姐,你赶时间?”对方是情场老手,故意把车开得很慢,争取与她多相处的时间,以博得她的好感。

“麻烦您,真的很赶。”如果不赶时间的话,她会继续站在机场,等愿意载去市区的出租车,而不是坐上这位对她一直有居心的男人的车。

  这几年,他不是第一个追她的男人,也不是第一个对她充满目的的男人,她清楚,这些男人脑袋里都想着什么,不过都是想着娶了她,等于拥有了个能生财的工具,可以少奋斗二三十年。

  从商的男人们,都现实的可怕。

“宋小姐,我觉得这次飞机误点,就是月老给我们牵的一条红线。”男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,“其实我真的很想约你吃个饭,择日不如撞日,我们一起一边去吃宵夜,一边继续谈谈这次的合作案?”

  狐狸露出尾巴了。

  从这次合作案到现在,对方追求的攻势很猛烈。

“对不起,赵经理,我有男朋友了。”她平静拿出挡箭牌。

“你有男朋友了?”对方一愣。

“是啊,他也姓赵,是名医生,今天他约好替我过生日。”她淡淡一笑,从容道。

  车厢内的空气,一阵窒闷,车速倒快了很多。

  临下车前,赵经理还是摆出了姿态,“没关系,宋小姐这么有魅力,有男朋友自然也是正常的!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,我不会放弃的!”

  她没给面子,转身就走。

  在电梯里,她急忙翻皮包,开机查看关机状态的手机。

  只有一条信息,八点的时候,他发过信息问她下飞机了没有,如果没有忘记的话,让她12点前回家。

  飞机误点了五个小时,正常一点的男人都会以为她另外约人了吧。

  但是,她清楚,赵士诚不是“正常”的人。

  电梯门一开,她果然马上就见到站在她家门口的那道高大身影。

  每次看见那道身影,总是觉得很温暖。

  这几年,她遇见很多难关,不顺心的时候,每一次回头,他都在这里。

  让她安心的存在。

  她匆匆奔近,手上拉着行李箱,“你下午手机怎么没开,我都联系不上你!”

  终于等到了她,他温和道,“下午看诊的时候,手机没电了,后来打给你,你应该已经上飞机关机了。”

“怎么不进屋,不是有钥匙吗?”她急忙拿钥匙开锁,她有注意到,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和一些菜。

  赵士诚有她家的钥匙,那是因为她出差的时间实在太多,没办法和钟点工约时间,于是,她直接就把钥匙给了赵士诚。

  他淡淡一笑,没有回答。

  但是,予问心知肚明,因为,他们只是朋友,不是那种亲密的关系,所以,没有她这主人的允许,他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迈入她家一步。

  其实,她从来不过生日的,但是,她却一连过了五个生日。

  现在,每年生日无论多忙都赶回来和他一起过,她有点习惯了。

“吃过没有?”他问她。

“吃了,飞机餐。”国际航空的飞机餐很不错。

“你呢?”她反问他。

“不饿。”

  和往年一样,他步到厨房,用最快的速度,给她做了几个菜。

  近夏天,厨房的热气已经滚滚,他却让她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外,因为,那里能吹到冷气。

  即使很累,但是予问没有坐着休息,她站在玻璃窗门外,定定地凝着被热气熏得满头大汗的男人。

  五年,真的如一日。他一直没有变,变得人,反而是她,比如,她开始愿意留长发,比如,他的存在,对她来说,已经是一种习以为常,如果太久见不到他,反而会觉得全身不自在。

  近12点,他看了一下表,“没时间了,少炒几样菜,我们先切蛋糕吧。”

 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,没有玩小女孩点蜡烛那套,因为,她没有可许的心愿。

  但是,一个蛋糕,四样平常不过的家常菜,已经暖了她的心。

  吃了饭,切了蛋糕,和往年一样,两个人喝了点酒。

  他发现,她扔在一旁的手提袋里是首饰。

“朋友的生日礼物?”他沉声问。

“赵经理的。”她和他曾提过这号人物。

  她取出礼物,是个发饰,很流行的款式。

  她随手丢在一边,她老了,小女孩的东西,她不爱。

  但是,他凝着那个礼物,凝了很久。

“对不起……我没带礼物……”他道歉。

  平时她想要什么,他就会去买,到了关键时刻,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买什么。

  他想给的礼物,是能不会被她随手丢在一旁的东西。

“我啊,年龄很大了,礼物已经激不起我的惊喜,正如我不想谈恋爱,谈恋爱太累人了。”她笑了笑。

  不想谈恋爱?他的眸闪了闪,最终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
“时间是最好的良药,这几年,心痛的次数越来越少了,我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,但是,心底深处还是想生个孩子,总觉得这辈子没有个孩子,是个遗憾。”她喝了点酒,就胡说八道,这几年,她对着他什么都说,能说的,不能说的。

“你疯了,生什么孩子,身体不适合又是高龄产妇。”他很“直”的泼她冷水。

  予问的唇,一抽。

  高龄?

“你嫌弃我高龄产妇?”予问危险的眯眸。

“不是嫌弃,只是觉得不必冒险。”他们只是好朋友,不适合讨论这些话题。

“赵士诚,老实说,就算等到了我,你是不是不打算生孩子?”她突然开始怀疑。

“高龄产妇本就很危险,你的身体又这样,一直还有贫血,就算那个人不是我,我劝你别冒险。”他纯粹以医生的角度出发。

  一口一声一个高龄产妇,予问眸底冒火。

  都说了,找/男/人要找个能说会道的,才不会气死自己!

“我今年才34岁,如果现在怀孕,年前刚好能生出孩子,就是赶在35岁之前了,就不是高龄产妇!”喝了酒的她,声音扬高。

“你觉得这可能吗?”他一本正经反问她。

  被堵的,予问突然深思起来。

  她不想谈恋爱,但是,也许,她真的该结婚了,找一个男人,可以将这种平静的生活,习以为常的进行到底。

番外:爱中的局

婚是她主动求的,在那天晚上,因为,突然想做妈妈了,很强烈很强烈的渴望。

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她放下酒杯,突然笑得妩媚。

现在的她,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女人,因为这个男人,她带来的改变,不明显,但是,潜移默化。

有时候她常会想,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?特别是最近,这个问题,常常冒上她的心头。

身体不舒服,永远是他在身边照顾她。

工作遇见难题的时候,永远是他在旁替她分析得失。

他在她的生活里变得越来越重要,但是他又一直将朋友该有的分际掌握的极好,只因为,她一直没有点下这个头。

这五年里,赵妈妈给了他多少压力,她心中有数,但是,他始终没有放弃等待,没有疲惫到去谈另一段可以容易一点的感情。他的感情很专一,很固执,专一到赵妈妈死了心,固执到,让她也常常会动摇,不止一次问过自己,要不干脆举手投降?

“老实说,你好几年没女人了,会不会很容易有冲动?”酒精的作用下,她准备实施勾引计划。

因为,她在刚才做了一个重大决定,变成高龄产妇前,一定要快点生个宝宝。

赵士诚愣愣的,定定地看了看她,又低头呆看着踩在他身上的性感脚丫。

“如果是你的孩子,我觉得很不错,教育起来肯定轻松,你的基因很好。”她似笑非笑。

她一本正经的外表下,骨子里,其实也有劣根,比如说,她偶尔喜欢欺负老实人。

她不安分的脚丫,在他腿上磨来磨去,几乎要蹭到他的腿心了,他的裤裆鼓了起来,有了藏也藏不住的欲望。

“说实话,要不要扑过来?其实,偶尔,我也有需要的。”她又加了一把火,下了最重的猛药。

她都暗示成这样了,如果他还不懂的话,根本就不是男人了。

她真的观察很久了,她对这个男人来说很有吸引力。

她清楚,这几年,这种情况不止一次,有时候她刚洗完澡出来,他也会渴望的浑身紧绷,但是,他只会紧张无措的去掩饰,从来不会试图对她做什么,这样的男人,真的老实到很可爱。

“太晚了,我走了!”但是,腾地一下,他却站了起来。

就这样?

看着他转身就走的身影,予问呆怔以后,一瞬间就乱了方寸。

她刚才欺负得很过火?

让他生气了?遭了,他这人要是生气从来不会大吼大叫,只是,会好几天不理她。又一次,她因为争取一个订单,陪客人去夜总会,因为客人喝了太多,她急忙叫他救场。虽然知道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,但是,他还是生气了,气到她足足暗示了他一周,自己最近一点也不忙,他也没有主动约她出来。那次以后,她谈生意,都会很注重场地问题。

现在,她可不想重蹈复撤。

屋门的门把被他握住,下压,他拉开。

她情急之下,冲口问,“诚,要不要结婚?”

他正准备迈离的腿,顿住了,不,事实上,是呆住了。

“明天周五,民政局本周最后一天上班,如果你不怕花几块钱的话,我们可以把证领了。”她故作轻松道。

他还是呆得无法回头,他怕一回头,发现她依然只是开玩笑逗弄他。

“当然,你如果不愿意的话,和我道完晚安,就可以走了。”明明很自信的,但是,这一刻竟有点不确定起来。

他关上了门,转过身来。

她对他微微一笑,让他知道,自己很认真没喝醉。

“既然决定要结婚了,所以,今晚要不要留下来?”相凝着,她的眉眼,都笑了。

因为,他很简单的一个动作,已经让她知道了答案。

“你心里有我了?”他慎重问。

如果只是将就,他愿意再等另一个五年。

“一点点吧。”她笑了,又想欺负他,双指做出一个只有一公分那么少的距离。

他皱了眉头。

“如果结婚了,有保障了,我会再加一点点。”她笑容更深了,双指的距离,变成了两公分。

结婚,代表她的心房愿意为他打开,婚后,她会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毫无保留,安安稳稳交给他来保管。

这五年来,多多少少他已经慢慢敲开了她的心,起码,让她开始愿意去尝试一份新的感情。

他的眉头,又锁深了一分。

“如果我们有孩子了,我会再加一点点。”她的指间距已经给到三公分。

他还是杵在那。

“算了算了,我还是乖乖做高龄产妇好了。”她垮了脸,坐回沙发。

性格使然,她勾引男人的手段,也只有这样一点点了。

“真的决定结婚?”他终于掀了掀唇,很不确定的问。

“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开玩笑吗?”她睁眼,昧着良心问。

但是,他的眉,却松了一分。

“真的要我留下来?”他们都这个年龄了,留下来会发生什么事,大家都懂。

“决定结婚前,我不是应该先验下‘货’,以免货品品质不高,让我一失足成千古恨?”今晚,她欺负他,欺负上瘾了。

这句话,够狠!

话音刚落,他已张手,密密抱住她,她只觉唇际一暖,贴吮而来的深吻,惊得她忘了呼吸。

被那么突然与热烈的吻着,吻得她脑袋晕眩,微喘着,她半启迷蒙水眸回望他。

“我会让你满意验货!”

不给她任何机会再反悔,来不及尖叫,她已经被他推入了床榻间。

柔软的床,深深下凹,他高大的身躯,覆着她玲珑的躯,一秒也不浪费,她的衣物被剥除了,紧接着,热吻、纠缠,男人苦苦压抑了很久的欲望一旦统统倾泻,今夜的他,绝对会让她完全体会到,老实人不能欺负,被欺负后,理智会炸个片甲不留......

......

予问的体质易孕,腹中的孩子,就是她和赵士诚最初激情的那一夜有的。

凭着这个孩子,几乎没有任何凶险,她进了赵家的门。

但是,她明白,处理婆媳的问题,她要多费一些心思,毕竟,之前她自己把自己的形象都搞砸了。

幸好,赵士诚极护极护她,而他之前只要她一人的决心太过坚定,现在能守得云开见月明,已是太明朗的结局,赵妈妈即使千百个不乐意,在某种程度上,没有反对权,只能接受。

但是,要拿下婆婆的心,不是偶尔送送小礼物就能打发,对予问来说,是个很头痛的问题。只是,她不怕,她决心要做的很好很好,不仗着丈夫的情谊,让他左右为难。

无论老人家暗地里给她多少脸色看,她都尊重她、关心她,绝对不对丈夫吹枕头风,破坏他们母子关系。

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件以后,赵妈妈也有了察悟,渐渐的,态度有了缓和,毕竟,她都有了身孕,肚子里怀着的可能是她期盼了很久的小金孙。

所以,嘴巴上很狠,但是,听说她身体不太好,正在家中保胎后,赵妈妈几乎每天中午都会主动上门给她做饭。

“妈,哥跟大嫂去旅游了?”即使赵妈妈不爱和她说话,她也总是主动会找话题。

“是啊,妞妞已经三周岁,送幼儿园了,他们小两口也可以轻松一点了。”大儿子的媳妇是予问介绍的,是个教师,洗过礼的天主教徒,职业体面,没有交过男朋友,品性端庄没有一丝瑕疵,让赵妈妈满意到不行。

结婚后,两夫妻不能说多甜蜜,但是,男主外,女主内,过日子的生活绝对算和谐。

“所以我说啊,生孩子年龄一定要趁早,你们年轻人爱折腾,我们老人家也被折磨得力不从心!”赵妈妈对她虚掷了儿子数年的光阴,耿耿于怀。

予问被批评的默不作声。

赵妈妈一个菜烧好了,关了煤气,准备起锅,她笑着帮忙,只是,她才踮脚想去消毒柜内拿碗筷。

“哎呀,你千万别乱动!”赵妈妈大叫一声制止,“你别动,不许动,安心躺着,都我来!”儿子紧张宋予问,自从知道儿媳妇怀孕后,不但不许她去公司,而且家里一定会轮流有人来陪着她,就怕她突然晕倒没有人知道。这样的气氛下,自然会害得她这老人家也一惊一乍的,把儿媳妇当老佛爷般伺候着。

“妈,诚他太紧张,老是不许我做这干那,其实我的情况挺好的,您别学他的样。”她微笑道。

“我这儿子和他爸爸一样,有点大男人主义,如果他坚持一个观点,就很难改变,你多担待着点啊!”既然结婚了,虚掷数年光阴不要紧,赵妈妈希望两个人一定要互相包容和和睦,毕竟将来的岁月还很长。

“妈,我懂。”所以,赵士诚不许她去公司,她就听他的话,待在家里安胎。

她清楚,婚姻当中,肯定有太多的磨合,只要两个人都能用心去经营,任何的矛盾都不会无限量去扩大。

“士诚说了,等你生了孩子,只要你喜欢,他同意你出去工作,所以,你忍忍,安心生孩子!”儿媳妇是女强人,赵妈妈就怕她风光惯了,觉得委屈,“以后你们请个保姆,你尽管去上班,我来监督!”赵妈妈肾有点不好,不能太劳累,这让他们三兄妹决定以后决不劳烦她带孩子,让时间很空的赵妈妈,自然多多少少有点失落。

“孩子以后我亲自来带,妈妈您常来陪宝宝就可以了。”她柔声道。

她的公司已经请了一位能力很不错的经理人在打理,因为,她不打算请保姆,宝宝生下来以后,她会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孩子身上。

你会带孩子吗?”赵妈妈很惊讶。

“会。”

她再一次让婆婆改观。

门口,有开锁声,她的丈夫回家了。

“今天这么早?”她疑惑。

“下午不是去产检吗?!”赵士诚答。

从她怀孕到现在,即使工作再忙,但是她每一次的检查,他都会亲自到场,然后,细心询问,牢记医生的每一句交代。

“哦,对了!”她拍额,自从怀孕以后,她引以为傲的记忆力越来越差,不过值得庆幸的是,她偶尔会梦游的旧疾,怀孕后不治而愈。

她急忙回房去,去换衣服。

“问问,慢慢来,我会等你。”在收拾病历卡的他,在身后交代。

她回过身来,笑了,“恩。”她知道,他会一直等她,允许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。

两个人出门的时候,她坐着,他蹲下,慢慢帮她穿鞋。

自从怀孕以后,每一次出门,都是他帮她穿鞋,凝望着他认真在打鞋带的侧脸,予问的唇角慢慢上扬。

幸福有很多种,她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,需要的是,当徘徊不定,心理受困的时候,身边有那么一个男人,他会告诉她,慢慢来,他会等她。当身体不适的时候,他愿意屈下自己的身,替她绑好鞋带,平淡的生活细节,也能带给人一种幸福。

......

大年二十四,予问顺利产下了一个足月的健康男婴,重八斤二两。

她生孩子那天,贺毅厚颜也在场,宝宝抱出产房的时候,他抢拍下宝宝第一张照片。

“哈哈,我要烧给瑞瑞,让她知道自己有弟弟了!”他又消瘦了一些,但是,精神还不错。

一说完,贺毅才发觉不妥,顿了一下,迟疑地望向赵士诚,“你......不会反对吧?......”烧小宝宝的照片,听说是很不吉利的事情。

“没事,予问也交代过。”赵士诚没有反对,笑着道,“不过好歹也等他先洗完澡,别一身血淋淋的样子吓到瑞瑞。”

......

孩子生下来以后,贺毅来烦予问的次数,开始渐渐减少。

两个人极少极少联系。

予问对儿子相当紧张,甚至有时候有点保护过度,为此,她和赵士诚偶有争执,但是,幸好,有时候不是她退步,就是他先妥协。

“阳阳,你怎么躲在这里?”找了一圈,才发现,儿子居然蹲在储藏室里,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个点。

“妞妞好吵。”儿子抱怨。

今天大哥的一家和婆婆都在这里做客。

五岁的妞妞爱喳喳,但是,她刚满两周岁的儿子性格偏静,很怕吵。

“你在看什么?”予问也蹲下,问。

“妈妈,吸尘器为什么能吸走灰尘?”儿子很认真的问。

予问头痛。

刚上幼儿园的儿子不爱说话,但是,特别喜欢问问题,而且问的问题,总是很“深奥”,比如电视机为什么能发光能发出声音。

“妈妈去翻了书,再告诉阳阳,但是阳阳做错了什么事,阳阳懂吗?”她柔声问。

“不可以躲起来,要陪妞妞。”儿子虽然不甘愿,但是,还是把手交给她。

“予问,有你电话。”大嫂来找他们。

“好。”她到客厅,接起电话,“哪位?”

“他在哪里?你告诉我,他在哪里?”一道很激动的声音。

“小姐,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?”予问疑惑。

“阿毅,阿毅在哪里?”

这名字让她一愣,“杜晓雯?”她到哪打听的电话号码?还有,找贺毅怎么会找到她家来?是不是疯了?!

“求你告诉我,他在哪里?......医院我都找遍了,就是找不到他......求你快点告诉我,他在哪里......他最后的日子,我一定要陪着他......”哽咽哭泣的声音,是如此无助。

予问挂了电话后,起疑。

她打给贺毅,手机居然已经是停机状态。

然后,打到“问毅”。

“老板他......”吞吞吐吐,最后,对方一会儿说出差,一会儿在休假,总之就是不肯说。

予问感觉不对劲,她再算了一下时间,这几季,贺毅都是直接把分红汇入她的银行账号,没有叫她去公司对账。

一股不祥的预感,腾然升起。

“阿雷,你告诉我,贺毅去哪了?”

“你别问了......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,就是你和杜晓雯。”阿雷也吞吞吐吐的。

“怎么,原来,我什么时候成了可怕的前妻?”予问冷冷一笑。

“哎,你别误会了,他是......不想让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......”

越听,她越发寒。

她是谈判高手,阿雷不是她的对手。

“这一两年里,他几乎都在上海,做了很多手术......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,很辛苦......实在是撑不下去了......”

挂了电话,她整个人茫茫然然的。

阳阳被妞妞抄底又把自己躲到了储藏室里,继续去研究吸尘器,她也没有阻止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赵士诚一回家,就见到这一幕。

“诚,我想去上海。”话刚一出口,身体已经剧烈的颤抖,抓着丈夫衣袖的手,几乎无力。

刚说完,她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,阳阳需要她的照顾,贺毅的身份尴尬,是她的前夫。

“你别哭,我们回房,告诉我出什么事了。”

一路上,她的腿都发软,赵士诚扶着她,才让她可以站稳。

回到房,她把刚听到的事情,都告诉他。

听完,赵士诚沉默了几分钟,然后,他起身:

“我帮你收拾行李。”

“阳阳交给我。你去吧,不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,你一辈子不会心安。”复杂翻腾的情绪埋在心间,其他的,他一句也没有多说,因为,她现在的样子,与刚知道贺毅身体里长瘤那会儿一摸一样,茫然、无助。

“对不起,还有,谢谢你——”她把脸埋在膝盖处。

她是真心想做一个好妻子,不想惹他难过,但是,这一刻好愧疚。

“予问怎么了?”察觉到不对劲,赵妈妈敲门来问。

刚才在客厅里掉眼泪,赵妈妈也见到了,以为儿子把媳妇惹哭了。

这两年里,赵妈妈和她的关系很好,护她护得紧。

“她有个亲人在上海得了重病,予问要去探望他,会住上一段日子。”赵士诚和妈妈这样解释。

......

医院,先见到贺爸爸。

“他的情况很糟......痛起来的时候,不得不注射大量的止痛剂,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睡着......”

“他写了遗嘱,把问毅留给你,他希望问毅和念瑞能并成一间公司......两间公司不要分开,是他最后的遗愿......”

“医生说,最多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......”

她缓慢的步入病房,贺毅正背对着房门,躺在床上,身体微微发颤,似乎睡得很不安稳。

她一步一步地走近。

“贺太太......疼......”在病床上,迷浑辗转着的那道身影,瘦的几乎脱了形。

她微凉的手,轻轻按在他的肩头。

“不疼,阿毅,我来了。”她忽地落泪。

因为,心如刀割。

眼泪簌簌的掉下来,滴在他的脸上,如同下着小雨。

被滴醒的他,慢慢地、慢慢地,转过身来,极慢极慢的问,“你来了,贺太太——”他的眸,是浑散的,仿佛,还在梦中。

“恩,我来了。”她紧紧握住,他瘦的指骨分明的手

蛋蛋

赞赏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北京专业权威白癜风医院
北京哪治疗白癜风
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morilayongjiubai.com/dzhpxbl/2949.html


当前时间: